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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叶克难也掏出了怀中的手枪,原来宫墙下有一口水井,从中升腾起浓黑的烟雾,接着出现一只女人的手。

月光下,惨白惨白的手,细长的指节有腐烂的痕迹,还有修剪成匕形状的锋利指甲,正好抓住了井口边缘。接着是一头乌,就像绵绵无绝期的黑色藤蔓,从井口往外萌芽生长……

小郡王感觉那黑烟冲入自己嘴巴,仿佛被一根女人的手指堵住咽喉,瞬间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了,叶克难也看到了,这不是梦……

井中爬出了一个女人。

没有清宫女子复杂的头饰,也没有华丽厚重的朝服,只有一身轻薄的白色长衣,犹如戏台上的倩女离魂,在这紫禁城的深宫禁苑。

“珍妃娘娘!害死你的人是大太监崔玉贵,小的绍英尚不在朝内,与小的无关呢。”

六十来岁的内务府总管已扑通跪下,那从井里爬出来的白衣女子,以乌黑长覆面,看不清容颜,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在这故宫的月夜下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忽然,名侦探叶克抬头挺胸,朗声道:“珍妃娘娘!大清已经亡了!十六年前,太后老佛爷已升天,光绪爷亦已驾崩,如今安葬在西陵。您的大体也已安葬在光绪爷的陵寝侧畔,尽享哀荣。小的叶克难,当初为了护送一位男孩,曾经到过营造中的光绪爷地宫。而今千秋事已了,这座深宫之中,大清皇上恐怕也留不了几日。庚子年,您的仇,您的怨,历史已经为您复仇,请勿再执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光绪爷凄苦了一辈子,终于得到解脱,正在地下等着您盼着您去团圆呢,请回吧……”

看不见脸的珍妃,听到叶克难的声音,微微一颤,便缓缓地原路后退,就像一团烟雾,又缩回了那口水井之中。

内务府总管绍英早已面如灰土,继续在地上磕头说:“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两宫即将逃亡西安之际,崔玉贵奉太后老佛爷之命,将珍妃娘娘推入这口井里淹死。后来,一年后,娘娘的尸身虽被打捞上来,从此便有了珍妃井闹鬼的传说。”

“皇宫里的鬼可真多!”叶克难一语双关,也不忌讳,便将总管大臣搀扶起来,“我听说,珍妃娘娘是因为支持光绪皇帝维新变法,才被太后老佛爷嫉恨除掉的呢。可若是当年变法成功,戊戌六君子还活着,说不定而今龙旗还没降落,坐在龙庭上的还是光绪爷呢。”

“方才所见那只雪白的猫,恐怕也是某个鬼魂所化吧……”

小郡王也是一把冷汗,手里攥着枪,跟随内务府总管进入东六宫,当年都是嫔妃居所,阳气不足,阴气森森。怪不得,整个紫禁城的温度都要比外面低,一年四季,莫不如此。

延禧宫到了。

然而,月光下所见到的宫殿,却与故宫中的任何一座截然不同,而是一座西洋式的三层楼。楼宇四周围绕着水池,主楼每层九间,环以围廊,四角各有三层六角亭一座。

叶克难与小郡王叹为观止的是,延禧宫以铜作栋,以玻璃为墙,夹层便是玻璃鱼缸,游弋着无数金鱼,还有模仿水族的荷藻,水光折射月光,如梦如幻,仿佛晶莹剔透的东海龙宫。

内务府总管介绍道:“原来的延禧宫早已毁于大火,我们眼前的这座西洋宫殿,是在老佛爷与先帝驾崩之后,由隆裕太后下令建造,又称水殿,也是紫禁城中最后建造的一座宫殿。张勋复辟之时,南苑航校的飞机,还从天上将一颗炸弹扔到过这里呢。”

“这里就是文物库房?”

“这座水晶宫啊,还没造完大清就亡了,从没真正用过。三十年前,皇家风水师李先生在世时,说过这块地方的风水适合藏古物。这些年呢,宫中失窃的宝物太多了,为了在避免损失,我下令将内府收藏的宝物集中一处管理,便选了四面环水的延禧宫。”

叶探长自然明白了:“因为文物最忌火灾,水晶宫便是最适合的所在,万一有祝融光顾,便能就地灭火。”

“不错,叶探长,我刚才可是被珍妃娘娘吓死了,我可得回府去休息了,您二位怎么说?”

“总管大人,今夜,我和小郡王殿下,就在这座延禧宫中蹲点守候,看看横行在紫禁城中的凶手究竟是谁?”

“告辞!请保重呢,咱们明早见。”

内务府总管大臣绍英再次作揖,便在两个太监的护卫下溜了。

延禧宫外的水光荡漾,反射月光到叶克难与小郡王的脸上。

“叶探长,您说今晚真能抓到凶手吗?”

“鬼知道呢?但我听说,冯玉祥即将对小皇帝动手,或许过了今晚,我们就没机会可抓了。”名侦探压低了声音,指着西洋水晶宫里的一盏灯光,“里头有人,或许是库房值班的老太监。这家伙,要么是监守自盗的内贼,要么今晚即将命丧黄泉。”

忽然,宫门外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小郡王立时紧张起来,似乎又要撞鬼了。叶克难迅捷灭了灯,两个人攀爬上宫墙,躲藏在琉璃瓦的屋檐后,居高临下窥视,一如刚才那只鬼魅般的白猫。

一口棺材。

五名身着黑色大褂的男子,抬着一口摇摇欲坠的棺材,居然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皇宫大内。

叶克难屏息静气,脑中极转动,刚才内务府总管大臣已经说了,紫禁城的卫队已被冯玉祥缴械,今夜的皇宫堪称“不设防”。故宫的太监们早已离心离德,多半也有内奸把这伙人放了进来,否则棺材岂能飞檐走壁而来?

棺材在水晶宫门口放下,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这伙不之客撬开棺材盖板上的钉子,犹如盗墓贼即将进入最惊心动魄的时刻。

趴在墙顶上的叶克难,借着清亮的月光,见到了棺材里的尸体。

一具男尸,昏暗中看不清年纪,面目模糊,只能看出是满面须髯,长披肩。没有闻到腐尸的气味,似乎刚死去没多久,或者……

尸体睁开了眼睛。

面对故宫角楼上的新月,棺材中的男人放射出骇人的目光,胸口挂着一枚鲜艳夺目的血玉。

叶克难与小郡王都认出了这张脸。

他是秦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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