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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黄色跑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香港文华大酒店的门口,郑少春跳下车来,早有知客门童迎上前来,这位香港演艺圈的大明星是这家酒店的常客,人人都认得的。

吴老爷子坐在车里低着脑袋四处张望着,如此金碧辉煌的大厦令他目不暇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吴家榜,下车了。”郑少春招呼他道。

“喳。”吴老爷子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了门厅前,那身奇特的装束立刻引起了人们的瞩目,他头戴黄军帽,足登白球鞋,而身上却是一袭花花绿绿的无领大襟束腰的行袍,四面开着衩,两块一品武官麒麟方补缀于胸前,足有八成新。这件朝服是老爷子在道具车上找了半天才发现的,当时一见便惊喜过望,与他一品水师提督的身份正好匹配,于是乐呵呵的套在了身上。

进入前厅,大理石的地面亮如镜面,客人们衣着光鲜,熙熙攘攘,更有几位金发红毛美女半露酥胸,怀着惊奇的目光擦肩而过,扭动着硕大的屁股姗姗而去,香气钻鼻而入,老爷子不由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大的“笑脸”啊……他寻思着。

中餐厅的门楣上横着一红色横幅标语,上书:热烈欢迎抗战英雄回到祖国的怀抱,落款是,新华社香港分社。

吴老爷子老远便望见了餐厅中央的一个巨大圆形餐桌上,坐着卢太官和那五个茹毛饮血的野人,寒生抱着婴儿也在座,另一侧落座的是几位男士女宾,大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其中有一位穿着红色苏格兰裙裤、腰配长剑的年轻英军军官,身旁那个身材魁梧的金发高鼻子洋人老头,正在举杯敬酒。

郑少春认出那老头是港督麦理浩爵士,身旁的军官是驻港英军指挥官丹尼斯少校,还有辅政司、律政司以及警务处长等港府高官。

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梁威林他也是认识的,座位紧挨着麦理浩爵士和太平绅士卢太官。

吴老爷子那身奇怪的装束一进来立刻引起了中餐厅不小的轰动,轻轻的笑声在四周矜持的响起。

卢太官一眼望见了老爷子,顿时大吃一惊,坏了,这老祖宗怎么偷偷跑出来了?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匆匆朝他走过去。

“老爷子,你怎么出来了?还这身花哨的打扮。”卢太官皱着眉头说道。

“太官,你见了当今皇上怎么还不跪?”吴老爷子愠怒道。

卢太官一愣,演艺界大腕郑少春他是很认识的,其以饰演清朝皇帝而闻名香江,他遂念头一转,似乎明白了,老爷子肯定是误认郑少春为清廷的哪位皇帝了。

“卢先生,你们认得?”郑少春感到有点意外。

“太官是我重孙儿。”吴老爷子抢先回话道。

“这……”郑少春越发迷惑了。

“老爷子是我祖宗。”卢太官无奈的承认道。

港督麦理浩爵士端着酒杯笑盈盈的走上前来,郑少春拍摄的清宫灵异剧是他最钟意的影片,从中可以学到许多鲜为人知的中国民间文化知识。

“郑先生,这位老先生是哪部影片里的角色?是清朝僵尸么?”麦理浩爵士会说一些粤语,一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老爷子灰白色的瞳孔。

“哦,是的,这位吴先生是邵氏影业新拍摄清宫僵尸剧中的绿毛老怪,作为今夏票房的主打影片,”郑少春随即笑着对老爷子介绍说道,“吴提督,这位就是香港总督麦理浩爵士。”

“香港总督!”吴老爷子惊讶的嘟囔道,紧忙低下脑袋,通过黄军帽上的两只窟窿眼儿偷偷观察着,发现此人鹰鼻凹眼,满面红光,看来许是内家高手。

“哈哈,原来是绿毛僵尸,我这杯里盛的是西印度群岛著名的辟邪朗姆酒(rumhullion),据说僵尸喝了就会现出原形呢。”麦理浩爵士伸手示意老爷子不必多礼,一面乐呵呵的半开玩笑说。

哼,想要试探于我,在大清皇上和吴家后辈儿面前切不可丢失颜面……说时迟,那时快,吴老爷子裂开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一口大黄牙,嘴唇一嘬,“吱”的声响,竟然将总督杯子里面的酒液凌空全部吸进了口中,“咕噜“一声咽下……

麦理浩爵士愕然不已,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手中的空杯发愣。

“好功夫!”郑少春惊赞道。

“老爷子,别闹了,快回家去。”卢太官担心这老祖宗会惹出漏子来,急忙挥手招呼自己的保镖过来。

麦理浩爵士缓过神儿来,简直是又惊讶又敬佩,转身对着圆桌旁的诸人大声的说道:“中国民间的奇淫技巧如同魔术一般,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啊,竟能够凌空吸酒,这太神奇了。”

寒生是作为戴秉国少尉等五名远征军士兵的私人医生而就座于总督一桌上的,此刻闻言微微一笑,心道,这“旱魃”老爷子的功夫可远远不止这点呢。

“爵士,您被蒙蔽了,人类的嘴巴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吸力,这是违反物理学原理的。”丹尼斯少校嗤之以鼻的说道,普通话讲的有些生硬。

吴老爷子见那佩剑的红毛洋人贬损于他,登时恼怒不已,掉过头来,张大嘴巴“呼”的一吸,竟然隔着一丈多远,硬是把丹尼斯少校面前酒杯里的酒液凌空一条线般的也吸入了口中,就在众人惊愕之中,听得老爷子喉头“咕噜”一响,嘴唇嘬起“吱”的射出一股水线,将酒液又原封不动的吐回在了丹尼斯少校的杯中,可以明显的看出酒杯里的酒已经混浊不清了,表面漂浮着一层黄色的牙垢……

丹尼斯少校大怒,霍的站起身来,面色胀的通红,右手习惯性的按在了佩剑的护手内。

丹尼斯少校是蝉联两届的英军重剑冠军,在英伦三岛被人们称作“苏格兰第一剑客”,他所配的重剑90厘米长,770克重,精钢铸成,出手速度与频率极快,可在一分钟内连刺140下,平均每秒钟出剑近2.4下,无人可挡。

吴老爷子低着头,满不在乎的揶揄道:“红毛将军听好了,吾乃大清长江水师提督,官居当朝一品,怎可能在当今皇上面前蒙骗与人呢?看你腰挂配剑,长手大脚的,可敢与本提督比试比试?”

麦理浩爵士闻言甚感有趣,于是拍手笑道:“好哇,丹尼斯少校香港岛大战中国僵尸。”

在座的港府高官都知道这位香港第25任总督喜爱中国灵异文化痴迷,所以也都正襟危坐的瞧热闹,并无人加以劝阻。

“唰”的一声,丹尼斯抽出了佩剑,握在手中颤了颤,钢质柔软,寒光刺眼。

卢太官见状大急,忙拽住老爷子的衣袖,急切道:“老祖宗,你还是安稳点吧,万万不可伤人啊……”

“卢先生,请你放心,我不会伤其身体的,无论他使用何种武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击落在地,在亚洲,丹尼斯绝无敌手。”丹尼斯少校傲慢的说道。

“不是的,我是怕他伤到你呀。”卢太官赶紧解释道。

“哈哈哈,笑话,一个瞎眼睛的中国老头会伤到我?”丹尼斯少校将手一摊,耸了耸肩,不屑一顾的说道。

“皇上,请准本提督与其一战,驱除红毛,震我大清国威。”吴老爷子躬身请示道。

“你们这是台词么?”麦理浩爵士笑着问郑少春道。

“嗯,”郑少春也进入了角色,口中朗声道,“吴提督,朕准了,你去好好杀杀洋人的气焰,让其见识一下我大清武功的厉害。”

“喳。”老爷子得令,转身面向了丹尼斯少校。

“僵尸一般用什么武器?”麦理浩爵士笑嘻嘻的问道。

吴老爷子头一低,朝圆桌之上瞄了一眼,上前伸手掰下了那盘清蒸大花蟹的两只大前螯,也学着张太极般伸展双臂,单腿提起摆了个pose……

“喀嚓……”已有候在一旁的媒体记者揿动了相机快门,拍下了这一有趣的镜头。

头戴黄军帽、身穿清代朝服、足登白球鞋的中国盲眼老头姿势潇洒至极,以至于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与笑声。

丹尼斯少校恼羞成怒,这简直是对英国皇家军人的极端羞辱,禁不住口中骂了句:“pig!”一剑如闪电般刺出,在座的众人发出了惊呼。

“咔嚓”一声轻响,吴老爷子手中的一只花蟹前螯死死的咬住了钢质剑尖。

丹尼斯少校用力回撤重剑,但却是纹丝不动,而此刻,老爷子的金鸡独立英姿依旧未变,张开另一只手握着的花蟹大螯,也“咔嚓”一声咬在了剑身上,竟然齐刷刷的切断了精钢剑身……

镁光灯闪烁个不停,港府高官瞠目之下露出会意的微笑,惟有丹尼斯少校呆若木鸡般的怔在了那儿。

麦理浩爵士带头鼓起掌来,啧啧赞道:“中国僵尸,厉害啊,快请二位入席,坐在我的身边。”

吴老爷子将花蟹大螯连同半截剑身扔在了地上,对郑少春行礼道:“下官幸不辱命,教训了红毛洋人。”

“免礼,吴提督果然好身手,来,陪朕一同入席吧。”郑少春逗着老爷子说道。

丹尼斯少校面红耳赤,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上,独自喝起了闷酒。

吴老爷子一入席,桌上的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众人纷纷向所谓的“僵尸”敬酒,警务处长偷偷的问郑少春,从哪儿弄来了这么个活宝。

老爷子从来没有喝过洋酒,感觉味道不错,于是频频举杯,一时性起,索性解开了左衽,敞开了朝服,露出胸前性感的绿色长毛。这使得坐在对面的港府卫生司司长叶刘淑芬女士大跌眼睛,禁不住的赞叹道:“好漂亮的绿毛背心啊。”遂起身走至老爷子的身边。

“这是驼毛的么?”挚爱时装的叶司长轻轻的摩挲着那毛茸茸的绿毛,爱不释手。

已有记者按下了快门,抢下了这一幕极富温情的镜头。

卢太官急忙拦阻道:“抱歉,老爷子有点喝多了,当众袒胸实有不雅。”一面赶紧替老祖宗系上朝服的左衽衣带。

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梁威林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说道:“尊敬的麦理浩爵士,今天我们在这里,是为在缅甸丛林里坚持了三十四年,英勇抗战的五位志士凯旋归来接风。中国汉代有一个苏武牧羊的典故,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在塞外北海(今贝加尔湖)被流放了一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头发胡须皆白,可民族气节永存。戴秉国先生等五位志士正是秉承了中华民族这种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是值得全中国人民敬佩的。

当年苏武出使时四十岁,正值壮年,回到长安已经是年逾六十的垂暮老人了,整个长安城万人空巷,看着他手中仍持着当年出使时用的,而今已是光秃秃的旌杆,无不为其高尚的民族气节所感动落泪。苏武的事迹不知道激励了历代多少中华热血男儿啊……戴秉国等五位抗日志士,入缅作战时还是二十左右岁的青年,可今天也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们在丛林里整整坚持斗争了三十四年啊,他们最宝贵的人生都奉献给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他们的民族气节堪比苏武!欢迎你们回来,回到祖国和人民的怀抱,回到养育了你们的家乡。”

卢太官率先鼓起掌来,人们眼噙着热泪,极其崇敬的望着戴秉国少尉等人。

郑少春手拿筷子缓慢的敲着酒杯,口中轻声的哼唱了起来,其音甚是苍凉: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与冰天,穷困十九年,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旄落犹未还,

历尽难中难,心比铁石坚,

时听塞上,笳声入耳痛心酸。

转眼北风吹,群雁汉关飞,

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

宁海枯石烂,大节定不亏,

欲使匈奴,惊心碎胆,常服汉德威……”

蓬头垢面、发须及肩的五位中国远征军士兵心中悲苦,竟自低声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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