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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这是中国远征军新一军军歌,也是新38师的师歌,囚禁家中的将军经常小声的吟唱,我遇见过好几次,今天,想不到竟然会在大陆敌占区里听到。”何五行惊异之极的说道。

“我们去看看。”髯翁道长说着率先朝那片松树林而行,大家也都紧跟了上去。

远处的河岸堤坝上坐着一对游客情侣,女的依偎在对方怀里,那男青年手里握着一个袖珍高倍望远镜,正在观察着山上的动静。

“科长,那座坟墓就在此处么?”李中尉嗲声问道,自从昨晚上的事儿之后,两人已经如胶似漆了,尽管她知道黄科长是有妻室之人。

“嗯,从他们指指点点上来看,那座坟墓应该就在这座金牛山上,他们现在朝山后走去了。”黄科长一面从望远镜中盯着他们的身影,一面说道。

“我们要跟上去么?”李中尉问道。

“不行,那样就暴露了。”黄科长说道。

“那我们……”李中尉眼光朦胧起来,丰满的胸部起伏不定。

“我们可以等……”黄科长放下望远镜,双手搂紧了李中尉,嘴唇轻轻的贴了上去。

山后的树林里,砍柴人疑惑的望着这几位外乡人。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本地装束的老汉,手里握着一把柴刀,面色黝黑,衣襟上油光铮亮。

“老乡,你的歌唱的很好听嘛,是支什么曲子啊?”何五行问道。

“你们是谁?”老汉警觉的问道。

“我们是游客,正在金牛山上游览,循着歌声走下来的。”何五行笑笑。

“哦,没什么,桐城小调而已。”老汉说道,弯下身开始用绳索捆柴。

髯翁道长突然说道:“老乡,新38师师歌可不是什么地方小调啊。”

老汉大惊失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面现惊恐之色。

“老乡别怕,我们不是政府方面的人。”吴道明深知百姓内心恐惧之源,忙安慰道。

“那你们是……”老汉疑惑道,紧张的神情略微舒缓了点。

“我们是孙立人将军的朋友。”何五行缓缓说道。

老汉楞住了,痴痴的看着他们,半晌没有搭腔。

“老乡,你是中国远征军的吧?”吴道明试探着问道。

许久,老汉终于点了下头。

何五行趁机问道:“你是新38师的?”

老汉慢吞吞的说:“新38师2团2营步兵连士兵孙大牛。”

“你也姓孙?那你和孙立人将军是同族么?”吴道明问道。

“军长是我远房叔叔。”老汉脸上隐约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

“听说你们曾经消灭了日本九州米久留师团?可以给我们讲讲吗?”何五行以钦佩的口吻说道,他是十分精明之人,知道如何投其所好套近乎。

孙大牛的脸上浮现出来些许微笑,接过阿雄递过来的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喷出了一个大大的眼圈儿。

“你们也知道‘米久留师团’?那可是小日本最精锐的部队了,全部由北九州矿工组成,作战凶猛,纪律也严明。‘七.七芦沟桥事变’就是这个师团发动的,南京大屠杀也是他们干的。在一九四二年的新加坡,米久留师团三万日军俘获八万英军,震动世界,那叫不可一世。不过遇到我们孙将军他们就算是彻底玩完了,我们新38师是咱中国人的复仇之师,清一色的美式装备,我们步兵也全都是汤姆逊冲锋枪,手指一勾,子弹像撒豆子似的,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哪儿行?但是,小日本也聪明着呢,在我们重走野人山的时候,他们在加拉苏高地包围了我们先遣部队2营,仗着人多,等我们炮弹、子弹都打完,粮食没了才他妈的全线大举进攻。”孙大牛生动的讲述着,到了得意之处,吐沫星子四溅。

“那岂不很危险了?”师太急切的说道。

孙大牛摆摆手道:“不打紧,美国人给我们空投了弹药、罐头、药品和水,还有刮脸刀、睡袋、衬裤、香槟、手摇留声机和唱片,都是英文的,咱也听不懂,最可笑的是,美军飞行员还幽默的投下来一麻袋光屁股的女人照片,搞的大家都没心思打仗了……”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竟流露出如孩子般天真腼腆的笑容。

“听说孙将军下令处决了日军战俘?”吴道明问道。

“嗯,战斗结束后,师部的参谋军官向孙将军请示怎么处理被俘获的日本军人,将军厌恶地命令,‘这些狗杂种!你去审一下,凡是到过中国的,一律就地枪毙,今后都照这样办。’米久留师团曾在中国烧杀奸掠,单南京一地就杀害了咱30多万老百姓,每个人手上都沾有中国人的鲜血。因此,后来各部队干脆连审问也取消了,凡是抓到日本人,一律就地枪决,或者按照咱中国刑罚砍头,以牙还牙,为老百姓报了仇。从这往后,新三十八师杀戒大开,至战争结束,没有日本俘虏能活着逃过我们这支复仇之师的惩罚。”孙大牛慷慨激昂的说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沙场上。

“阿弥陀佛……战争太残酷了。”师太在一旁喃喃道。

这时,老汉孙大牛突然间惊觉起来,疑惑的说道:“你们是孙将军的朋友?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何五行坦诚相告道:“孙先生,不瞒你说,我们是从台湾来的。”

“啊!”孙大牛禁不住惊呼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是台湾特务?不,我是说,你们是……”

何五行笑笑,道:“不要紧,我们就是来自台湾,前些日子,我在台中还见到了孙立人将军,他一直惦念着庐江老家呢。”

“还有他父亲孙熙泽的墓地。”髯翁道长补充说道。

“哦,”老汉提着的心落了地,缓缓说道,“军长的弟弟前些年死了,他家的一百多间房子早都分给了村民,还剩下十来间做中学校,孙老爷子的坟被铲平了,尸骨还在,我一直偷偷看着呢,你们回去可以要军长放心好了,有我孙大牛在,我一定保护好他家的祖坟。”

“孙老爷子的坟在哪儿?你带我们去看一看,拍张照片带回给将军。”何五行劝诱道。

孙大牛想了想,最后说道:“那好吧,你们跟我来。”

老汉背起柴,沿着山路绕到了金牛山前。

“诺,就是在这儿,原来有很大的石碑,但都被老百姓砸烂掉了。”孙大牛手指着山凹处的一块平地说道。

那里正是吴道明先前推测的坟墓所在之地。

事实证明了岭南第一风水师,其道行确实要高出髯翁道长与何五行许多,此刻的髯翁道长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师太自豪的微笑着。

何五行掏出一架蔡司单镜头反光相机,对好了光圈速度和焦距,一连拍了好几张。

“孙先生,我们准备将孙老爷子的遗骨带回去台湾,43年了,将军想将父亲的遗骨安葬在他的身边,以便设祀祭奠,早晚奉香,你可以帮我们么?”何五行放下相机,试探着问道。

“这个……”孙大牛犹豫了,面对这样一帮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放心不下,于是嗫嚅道,“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们,除非是将军本人……”

髯翁道长不耐烦的说道:“我们自己……”

何五行伸手阻止了道长继续说下去,他和颜悦色的对孙大牛说道:“孙先生,你是将军的同族,又是中国远征军的士兵,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既然已经来到了金牛镇,不妨到你的家里坐一坐,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孙大牛见如此说,忙道:“方便,我是一个人过,有两间破草房。”

何五行使了个眼色,髯翁道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不再说什么,大家跟着孙大牛奔金牛山南面的小村庄走去。

河坝上,黄科长看见了这一行人走向了不远的村庄,也没有动地方,只是用望远镜继续观察着。

这是两间破草房,孤零零的座落在小村庄的北头,屋里面空空荡荡,一贫如洗,何五行眼光瞥见了立在土墙脚上的锄头和铁锨。

“你的家人呢?”师太问孙大牛。

“我是光棍一条,娶不上老婆,都因为成份是历史反革命的缘故。”孙大牛叹息道。

“你不是抗日的中国远征军人么?”师太不解的接着问道。

“那也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啊,所以抬不起头来,这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孙大牛一脸苦相的解释道。

“我烧点茶给你们喝。”孙大牛准备生火烧水。

“不必了,孙先生,你是新38师的抗日军人,我代表孙立人将军发给你点慰问金,喏,你可以拿去,”何五行手里面拿着一叠约有两三千块的人民币,说道,“不过你一定要同意我们开棺,取出孙熙泽的遗骨带回台湾去交给将军,这样你看如何?”

髯翁道长已经站在了孙大牛的身后。

孙大牛看了看那一摞子钞票,那可是一笔巨款,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军长亲自下令,谁也不能碰孙家的祖坟。”

“真的不行?”何五行晃动着手里的钞票。

“不行。”孙大牛语气坚决,没有余地。

何五行眼睛抬起,望着髯翁道长。

髯翁道长明白,手起掌落,轻轻按在了孙大牛的天灵盖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吴道明和师太大吃一惊,想出手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孙大牛脸上流露出一种疑惑不解的神情,双耳、双眼以及鼻孔和嘴角都缓缓渗出血来……

髯翁道长轻轻抽回手掌,孙大牛的尸身扑倒在灶坑前,睁着茫然的眼睛,呆望着众人。

“你这是干什么!”师太怒瞪双目,直视髯翁道长。

髯翁道长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道:“他妨碍了我们的计划。”

吴道明不满的说道:“那也没必要杀死他啊,点了穴道也就可以了嘛。”

何五行嘿嘿道:“好了,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既然出了命案,我们需要马上动手起坟开棺,今天必须得离开庐江。”

吴道明摇摇头,伸手合上了孙大牛的双眼,站起来到师太的身旁,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胳膊,安慰着师妹。

何五行抓起孙大牛的尸体放在了屋内的床上,然后拉过满是油腻破旧露着棉絮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髯翁道长和阿雄拿起锄头铁锨,头里前行,何五行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也快步出门。

“师妹,走吧。”吴道明叹道。

“道兄,这帮人心术不正,而且手段歹毒,我们还是离开吧。”师太忧心忡忡的说道。

吴道明沉吟道:“嗯,到了江西见机行事。”

“他们回来了,还带着家伙,看起来要挖墓了。”黄科长坐在河坝上轻声的说道。

李中尉俯躺在科长的膝盖上,顿时紧张了起来,说道:“我们怎么办?”一面悄悄地将黄科长的小弟弟塞回到裤子里,笨拙的拉上拉链。

“不要起来,继续监视他们。”黄科长大义凛然的说道。

他调着望远镜焦距,疑惑着说道:“有点奇怪,刚才同他们一起回去村里的那个老乡呢?”

望远镜里,清楚的看到髯翁道长及其助手正在奋力的刨着土,何五行则警惕的四处张望着,只有那个老年尼姑和香港来的吴道明远远的站在一株松树下,似乎有些不太协调的样子。

“道兄,他们找到骨殖还要葬到太极阴晕里,我们明后天可以返回婺源了吧?”师太一想到马上就要返回家乡,心里面不由得热血涌动,过去的几个月,走了不少地方,她感觉还是婺源比其它地方都要好。

吴道明点点头,安慰道:“你想念无名庵了?我们这次可以偷偷去看看。”

师太叹息道:“还有明月,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明后天将骨殖葬下去以后,我陪你先去无名庵,再去鄱阳湖山谷,去看明月。”吴道明柔声道。

“有了!”那边,髯翁道长发出一声低呼。

吴道明和师太赶忙走上前去观看,但见一米多深的土坑中现出了暗褐色的棺材板子,四周还有凝固成块状的白石灰。

“刨开它。”何五行吩咐道。

阿雄用力一锄下去,棺材的盖板碎裂开来……

“小心尸气!”何五行喊了一声,随即从衣袋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了土坑里,那是他特意配置的化尸粉,可以中和有毒的浅灰色甚至于黑色的尸气,这是祝由巫术中的一种。

待尸气散尽,阿雄撬开了上面的大部分棺材盖板,看见了里面躺着一具呈暗黄色的骨架,半掩在了细细的土粉之中。

何五行仰头看了一下天空,说道:“趁着现在薄云遮日,赶紧取出袋子敛骨,注意找找有什么陪葬的物品。”

阿雄带上一双白手套,纵身跳进了棺材里,接过髯翁道长递过来的一只旅行背囊,开始向背囊里面敛骨。

吴道明看着说道:“观土细而坚硬,没有丝毫潮湿渗水,龙腹脉气集聚,是为大吉,只可惜吉地而凶葬,来龙入首弱,应作突穴,脉沉而穴阴,宜深埋,此穴太浅,风涸燥刚,则力小图大了,最后于将军不利。”

“吴先生说的不错,也不知道当初请的什么半吊子阴阳先生,害的将军后半生落难。”何五行忿忿然道。

“都已经敛好了,没有发现有什么随葬的物品。”阿雄跳上坑来说道。

“好,我们即刻离开庐江,县招待所也不必回去了,直接赶往江西。”何五行满意的说道。

髯翁道长将铁锨朝坑中一抛,拍去身上的尘土,嘿嘿一笑道:“吴先生,下一步就看你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金牛山,一路向镇上走去。

黄科长和李中尉来到了土坑旁。

“这就是他们千里迢迢寻找的那座老墓,敛走了骨殖,究竟是要拿来做什么呢?”黄科长沉思着说道。

“是啊,几十年前的骨头又会有什么用处?”李中尉更是百思不解。

“总之,这里面肯定是有阴谋。”黄科长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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