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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前的大香樟树下,站着几个人,正焦急的四处张望着,一见寒生父子,紧忙迎上前来。

“朱医生,我家婆娘就要生产了,麻烦您赶紧跑一趟。”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焦急地说道。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父亲进屋去取药箱。

“寒生,今天不一定赶得回来,你在戌时把遗骨清点一下,然后用白布条扎紧放在西屋壁龛上,记住点上三炷香。”父亲匆匆背起药箱,叮嘱寒生道。

“知道啦。”寒生应声答道,走进西屋放下布口袋。他知道,接生不同于看病,有时产妇折腾一两天还生不下来,父亲就得在那里随时看护着,看来今晚又得自己独自吃饭了。

晚上掌灯时,寒生自己胡乱扒拉两口饭,看看时钟已经七点,戌时到了。他来到西屋壁龛前,取下布口袋,开始遵照父亲的嘱咐在油灯下清点骨殖。

自幼跟着父亲行医,十多年的耳闻目染,寒生对人体并不陌生,他知道人体大大小小有204块骨头,但是听说外国洋人有206块,他们的第五脚趾骨比我们多一块,不过父亲也没见过。

“175,176,177……”寒生口中念叨着,咦,怎么没啦?他倒过袋子,里面空空如也,一根也没有了。

缺失了哪些呢?一共少了27块,他想了想,干脆摆起来看。说干就干,寒生将所有的骨头按人体的顺序摆了起来,戌时尾,当钟声敲打九点钟时,人体骨骼拼接完成了。

曾祖的骨架安静的躺在了西屋的地上,唯独缺少了一支右手掌……

寒生望了望窗外,雨已经停了,云缝中可见寥寥星辰,月光散射,山间一片朦胧。

缺失的手骨一定还在棺底的尘土之中,只怪自己当时粗心大意,曾祖啊,不是我对先人有意不敬,而是……不行,我要去把它们取回来。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取出手电筒和布袋子,扛着铁锹出门。

村里的人家都已拴上了门,由于这里还未通电,为了节省灯油,老表们一般的都是吃罢了晚饭,早早的上床休息去了。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月光时隐时现,竹林中时不时地传出“咔咔”的响动,那是毛竹夜间拔节的声音。学医的人虽说是不信鬼神什么的,但是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漆漆的竹林中,心里头还是有点发怵。电筒光柱晃动着,不经意间看见好多乌鸦蹲在竹枝上,瞪着红色的小眼睛正盯着他。

总算走出了竹林,白天挖开的墓穴还在那儿,土堆曾被雨水冲刷过,留有几道小水沟。寒生蹑手蹑脚的走近土坑,月亮此时又隐入了厚厚的云层里,天地间骤然暗淡了下来。

手电筒的光线很微弱,电池已经用了很久,为了省钱,父亲总是把用旧的电池搁在火塘边上烘烤,尽可能的延长其使用时间,今晚可千万别熄灭啊。

得抓紧时间了,寒生不容多想的跳入了坑内的棺材里。

雨水与尘土搅合成了粘稠的泥浆,他小心翼翼的拨开稀泥,在棺材一头的底板上露出掌骨的端头,总算找到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他轻轻地捏住掌骨的一头拽出整个指骨,微弱的光线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露了出来……

记得父亲说过,以前有钱人家花重金聘请风水师寻找一块好的阴宅地,但大多数也只是择块吉地葬下去了事,只有极高明的风水师才懂得金井术,就是在棺材底板墓主人后脑壳的位置上,向下打一个垂直的小洞汲取地气,称之为“金井”,也叫“穴之魂”。

寒生怔怔的望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阴凉的气味儿自洞内透出,他想,那可能就是地气了。

金井内大都有墓主人平生喜爱之物,如珠宝玉石之类的东西投入进去,据说当年慈禧太后寝殿棺椁的脑后位置就有一口金井,内里珠宝无数。

可是曾祖父,一位穷江湖郎中,居然棺内也有口金井,那里面能有什么呢?

寒生想着想着竟自兴奋起来。

夜已深,乌鸦们大概已经睡去了,竹林里寂寥无声,偶尔看得见一两处到处游荡的绿芒,那是鬼火,墓穴中尸体腐烂时分解出来的磷在空气中自燃。

手电光越来越微弱了,照不到那洞里究竟有多深,于是寒生从坑里爬上来,去折了根一人多长的竹竿,然后试探着慢慢插入金井内,就在竹竿将要到头时止住了,看来洞深也就在一人左右。

此刻,月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坑内清晰可见。

好奇心占了上风,说干就干,寒生关掉手电筒,抄起了铁锨,借着月光挖掘了起来,寂静的山林里,只听得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沿着金井里的竹竿向下挖掘了近一个多时辰,土坑越来越深,可是金井里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在这时,手里铁锨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发出了空洞的声响。

寒生蹲下身来,用手拂去浮土,月光下,见到一层白森森的物质,铲下一块在掌心里细瞧,原来是白色的石灰膏,厚约两寸。

寒生精神大振,下面一定有东西。

当他奋力铲碎石灰封面再瞧,下面赫然又是一口棺材……

竟然是棺下墓,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自古以来,选择阴宅尤为忌讳棺下压墓,此乃万分的不吉利,按迷信的说法,被压之墓怨气上升成煞,不但毁去了风水,而且会迁怒上面墓主的后人,甚至带来血光之灾。

可是曾祖的墓地既然设置了金井,定是仔细探查过的,又如何会建在别人的墓穴上面呢?

墓棺埋在土里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沉降,有的下降毫厘,有的寸许,随土壤结构而有所不同。此地处于山间,土质极密实,若是自然下沉至两三米的深度,岂非需时上千年?如此说来,曾祖择穴之时根本就没有发现其下有墓,凿金井也只不过是吸地气之用。看来,此处定是风水宝地,事隔千年竟有人点中同一穴口,实在是机缘巧合啊。

寒生此刻已经断然不疑,这是一座千年古墓。

古墓的棺盖是一块整板,呈青赭色,纹理细腻,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寒生识得这气味儿,这是香樟木,内含的樟脑油可驱虫防蛀,如此棺盖,这棵老樟树也必是有千年以上的树龄。

寒生清除干净覆土与石灰膏,最后设法开启棺盖。他先合掌对古墓三鞠躬,行了大礼,然后将铁锨用力铲下。

棺盖尽管木质优良,但是毕竟年代久远,多少有些腐朽,在铁锨的撞击下,骤然撕开了一道缝隙,淡淡的红色尸气自裂口处逸出……寒生根本看不见尸气,只觉得鼻子嗅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然后身体慢慢的软倒在了棺材板上,脸部恰巧俯在棺盖的裂隙处。

惨淡的月光下,紧随着红色尸气的是数十条白色的细丝从自孔隙中爬了出来,缠绕到寒生的脸上,那些细如菌丝的东西从他的鼻孔中径直钻了进去。

古时候风水师替人迁坟移墓最怕的就是尸气,一旦不慎吸入轻则生病,重则丧命,人们大都误解为鬼魂附身,实因普通人肉眼看不见尸气之故,当然有些半吊子风水师自己本身也是瞧不见的。尸气中最邪门的当属红色尸气,但极为罕见,此气沾上即毙命,根本无法医治。

世上事,凡毒物者数丈内必有解毒之药存在,正所谓相生相克是也。这剧毒的红色尸气的克星,正是那白色的菌丝,名为“白陀须”,一种寄生在腐尸身上的真菌。此物生长极为奇特,须在密封和恒温的环境下缓慢发育并处于休眠状态,但见空气则迅速生长。

寒生吸入红色尸气,本应无救,碰巧“白陀须”遇空气则从裂隙处向外疯长,正好迎上寒生的脸部,从其鼻孔中钻进反而解去了尸气,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当寒生徐徐醒来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是九死一生,我怎么打了个盹?他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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