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里打听一个人的手机号并不是难事。自从打听到周韵然的手机号之后,张毅城一天里给周韵然拨了不下一百次电话,从早晨八点到半夜十二点,几乎是每隔十几分钟就拨一次,但却始终提示对方已关机。

  躺在床上,张毅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说实话,如果单单是柳蒙蒙误会自己见死不救糊弄姜俊,自己倒真想用实际行动澄清一下,包括伙同周韵然偷偷去富康园找线索的举动,也是实际行动的一部分,但此刻这误会闹到了这个地步,张毅城反而想放弃了。想来自己与柳蒙蒙相识已经十年有余,自己的人性是好是坏,难道柳蒙蒙还不了解?听一个张牙舞爪的二货嚷嚷了几句,就直接把与你相识了十年的恋人定义成流氓了,亏了你爸还是干公安的,公安局破案也要讲求个证据啊……

  心乱如麻的吐了几个烟圈,张毅城也懒得想柳蒙蒙了,干脆又琢磨起了周韵然这档子事。

  周韵然为什么要自杀,难道真跟自己有关系?不能够啊!自己与周韵然之间唯一的不愉快,便是自己不假思索地拒绝这个丫头跟自己去沧州,凭良心说,如果对方真喜欢自己,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人家确实有伤人家的自尊,但这绝对不可能成为自杀的动机啊。自己认识周韵然才两天,两人之间虽说嘻嘻哈哈地已经成了朋友,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无论如何也不肯能孕育出罗密欧与朱丽叶那种你死我活的关系啊。那周韵然看表面也挺开朗的,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寻死觅活呢?难道是有什么其他的感情问题,结果被自己把黑锅给背了?

  就在张毅城胡思乱想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吓得张毅城差点脑溢血,一看来电号码,顿时睡意全无,周韵然三个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喂!”张毅城第一时间按下了接听键,只感觉太阳穴的血管似乎在随着心脏跳动隐隐发胀。

  “你在哪儿?”电话里,周韵然的声音有如港吸过毒一样憔悴。

  “在家!”张毅城道,“你在哪儿?”

  “你能不能来找我……”周韵然的声音越发接近哭泣,“我好怕……”

  “你……你到底在哪儿啊……”张毅城似乎感觉这周韵然的情绪不大对劲。

  “富……康园……”周韵然干脆哭了起来,“我好害怕……”

  “富康园?你一个人?”张毅城一愣伸手打开床头灯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

  “嗯……我好怕……”说到这里,这周韵然已经泣不成声了。

  “好!我马上过去!”张毅城也没多想,把手机夹在脖子上翻身下床便穿上了裤子。

  “我先挂了……”“嘟”的一声,周韵然忽然挂掉了电话,等张毅城再拨过去,竟然已经关机了。

  “我操,这什么情况?”绑票?敲诈?手机没电了?还是在躲谁?张毅城也傻了,第一反应是报警,但琢磨了一下却又感觉不大对劲。她周韵然家也挺有钱的啊,自己认识她才两天,就算敲诈也敲不到自己头上啊,莫非是跟家里闹别扭?“难道是……”冷不丁的,张毅城猛然间想起了吊灯下面那个所谓的“卯阵”,听杨庆胜说那玩意是养煞的阵,难不成这周韵然真的中标让恶煞给冲了?莫非让怨孽冲了身子还懂得打电话?说实话,张毅城也没见过被恶煞冲身究竟是什么样,保险起见,干脆把新入手的日本刀和平时作法用的法器都带上了,管你他娘的是人是鬼,让老子撞上一律死啦死啦地干活……。

  ……

  要说低档社区就是低档社区,比起西康名苑,这富康园不但卫生和环境方面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公共设施更是差得没边,大半夜的干脆连个路灯都没有,整个小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因为之前听周韵然说这小区进车容易出车难,张毅城干脆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外,可等一进小区却又傻了眼,只见几幢黑漆漆的住宅楼大山般横在眼前,一眼望去一户户开灯的也没有,甚至姜俊之前租那套房子灯也是黑着的。

  “难道她在这个小区还有别的房子?还是听错了?电话里说的明明就是富康园啊……”看着黑漆漆的大楼,张毅城心里泛起了一阵嘀咕,看这周韵然大白天在房子里都能吓成那个德行的,怎么可能大半夜一个人来这还不开灯呢,就算客厅灯坏了,至少也把厨房灯打开啊……再说那个房子连张床都没有,半夜三更的她来这干嘛?看她周韵然又是手机又是出国留学的,家里住的也是高级社区想必也不缺钱,就算跟家里闹别扭,完全可以拿点钱去住宾馆,犯得上往这儿躲吗?

  心里七上八下地上了楼,张毅城试探性地敲了几下门,继而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屋里似乎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听见脚步声,张毅城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理论上让怨孽冲了身子的活人,别看重量会莫名其妙的增加,走起路来却是身轻如燕踏雪无痕,隔着门想听见脚步声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听见脚步声,说明这周韵然至少没被冲身。

  “是……张毅城吗?”一阵挂门链的声音过后,房门开了一道小缝。

  “是我!”因为楼道里没灯,张毅城干脆掏出了手机照亮,微弱的光线下,只见周韵然披头散发的跟个鬼一样,左脸的脸颊上似乎是被人打过,手掌印即使在手机屏幕那点光线下仍是清晰可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脸上……这……这是怎么了?”

  “我好怕……”咔嚓一声,周韵然摘掉了门链,见来者真是张毅城,顿时哭开了。

  “哎?别哭,慢慢说!”张毅城一时间也蒙了,不由自主地用袖子为周韵然擦了擦眼泪。

  “我该怎么办啊……”进屋后,周韵然竟然一头扑进了张毅城的怀里哇哇大哭,把张毅城哭了个莫名其妙。

  “别激动!慢慢说……”怀里扎着个哇哇大哭的姑娘,张毅城也不好意思推开,只能就着周韵然的姿势和周韵然抱在了一起,不时地用手轻拍对方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我这不是来了吗,不怕不怕……到底怎么了?”

  “我妈……我妈失踪了……”周韵然抽噎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失踪?”张毅城一愣,“你妈失踪你跑这儿来干嘛?她失踪多久了?报警了吗?”

  “失踪两天了,你去沧州那天一直到现在……我爸不让报警……”趴在张毅城的肩膀上,周韵然一个劲地摇头,“我好害怕……”

  “你爸打过你?”说到这,张毅城忽然想起了周韵然脸上的巴掌印。

  “嗯……”

  “他为什么打你?你吃安眠药,也是因为这个?”张毅城一愣,说实话,在自己印象中,老爹张国忠的脾气算是够火爆的了,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挨揍,但自从上了初中便没怎么再挨过打。眼下这周韵然都高三了,还是个女孩子,这得是多么混蛋的父亲,才下得去这种狠手?相比起男生,女孩子普遍自尊心强心理承受能力弱,尤其是像周韵然这样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女孩子,想必也是路好学生长起来的,都高三了还挨这么重的打,干点傻事勉强也能理解。

  “你……你怎么知道我吃安眠药的?”周韵然边哭边问。

  “哎……表妹,你知道你干那傻事,害我背了多大一口黑锅吗?”张毅城叹了口气,顿感冤情太深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前天早晨你表哥找我打架去了,看他那架势,八成怀疑我跟你上床之后又把你甩了,他太能联想了,比联想集团还能联想……”

  “可我已经按你说的,找他解释过了啊……”周韵然悄悄松开了张毅城,泪眼婆娑一脸的委屈。

  “表妹,就是因为你找他,他才赖上我的……”张毅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心说你个傻丫头,感情你还觉得挺委屈,就算你还有什么伤心事,倘若找个明白人诉苦至于闹出这么大误会吗?你找人哭也得选选对象啊,这么多明白人不找,偏偏找个只懂看口型的去哭,大半夜的你是想考他听力还是想测他视力?而且你哭诉就哭诉,还非得借着这点儿机会跟人家澄清绯闻,一边哭一边澄清,这不是越描越黑吗?万一当时也像此时这样抱着哭,连看口型的机会都不给人家留,怪得着人家把前门楼子听成老逼头子吗?“哎,这里黑咕隆咚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来!”张毅城拍了拍周韵然的肩膀,拉起周韵然的手就往楼下走,干脆连门都不锁了,说实话,张毅城并不反对抱美女,但头顶上这个“卯阵”却时时让张毅城心神不宁,不管是不是废阵,毕竟也是养煞的阵,就好比踩屎的鞋一样,就算鞋底擦干净了,再穿也觉得恶心。

  ……

  关上车门,打开驾驶室的照明灯,张毅城也不知道该问点什么好,只是隐隐感觉这事似乎不像一般的家庭矛盾。

  “你和我哥……到底怎么了?”沉默片刻之后,周韵然缓缓抬起了头。自从在张毅城怀里哭了一会儿之后,周韵然的情绪显然有所缓解,此时说话也连贯了声调也不颤了,除了声音小之外,整个人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前天早晨,我很早就到了学校……”张毅城把自己与姜俊打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表妹,我真不想跟他打架,一切招式都是正当防卫而已,我怕他咬我啊……”一边说着,张毅城干脆就挽起了袖子,只见两排黑紫色的牙印印章一样趴在胳膊上,“你看看,这就是被他咬的,都两天了还没下去呢……”

  “柳蒙蒙……她也在场?”周韵然猛地一抬头。

  “对啊……你表哥跟凶神恶煞一样,这回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张毅城懒洋洋道,“算了,别管他们了,反正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对不起……”周韵然低下头,似乎又要开哭,“我会找机会去替你解释的……”

  “我都说了,不提他们了,你也不用找他们解释了,反正还有个把月高考,考完试大伙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大不了以后不照面了……”张毅城冷冷一哼,“我跟柳蒙蒙认识十年了,连她手都没拉过,你猜怎么着,我跟你哥打架,人家姑娘上来就把我推了个大跟头,然后给了我一个耳刮子,最后拉着你哥的手就走了……其实我倒不是吃醋,我只是替我自己冤枉。你表哥一厢情愿地说我是个流氓,是畜生,她一听就信了。他们俩是高二分班以后才认识的,但我跟她都认识十年了,我的信誉在她眼里还不如你哥!”一口气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后,张毅城也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听张毅城这么一说,周韵然又哭开了……

  “哎呀表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张毅城赶紧从后排座抻了一张手抽纸递给周韵然,“别哭了别哭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周韵然一个劲地摇头,哭得更厉害了,“谁都帮不了我……”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不回家了?就这么漂着了?”张毅城也有点无奈,总不能把人家大姑娘领回家吧?“表妹,你跟你家里有什么矛盾,我不干涉,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干傻事?我替你悲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死也得死个明白吧?是不是因为你爸打你?”此时张毅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试探着了解周韵然的真实想法,看看自己能不能也当一次心理医生,把这姑娘的心结解开,“表妹,我家是道术世家,我爸是道教茅山教的掌教,别的我可能劝不了你,但自杀这种事,我是有发言权的,不管在佛教还是道教,自杀都是永不超生的死法,为了那么点事寻短见,太不理智了!”

  “不是……不是因为他打我……”周韵然抬起头,眼圈都哭肿了。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妈失踪?”

  只见周韵然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是不是你跟你妈感情不好?”张毅城干脆开始瞎猜,“你爸打你,也是因为你顶撞你妈?”

  “不!”周韵然猛地一抬头,鼻涕泡都哭出来了,似乎情绪波动很大,“不许你瞎说,我妈最爱我!我也最爱她!”

  “好好好,我不瞎说不瞎说!”张毅城也无奈,“饿了吧?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现在,哪有吃东西的地方啊?”让张毅城意想不到的是,吃东西这个完全出于缓和气氛的建议,貌似被周韵然采纳了。

  “唉,你看你们这样学傻了的书呆子,现在是21世纪,物质极大丰富,走!哥现在就带你去参观一下咱们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的辉煌成果!”一看周韵然似乎真是饿了,张毅城一拧要是发动了汽车,一辆崭新的奥迪A6失控般向八里台烧烤一条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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